今年国庆在北京呆着。想起了2008年,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国庆长假。时过八年,一些情景依然历历在目,回忆起来竟然有些感动。于是我打算写下来。
2008年的9月18日,从华为深圳总部培训完的一批新兵,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。那架飞机是我坐过的最大号,除了窗户两边的座位,中间还有一长排座。下了飞机,我和我们班的大副(华为新员工培训选出来的班长叫“大副”)还有几个新兵,一起坐上城铁13号线。地铁上我跟一个哥们聊,问他做什么的,他说做 LTE(直到六年后LTE才真正流行起来),我问是用 C 语言吗,他回答是,然后我就有一点不屑,心想 C 语言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可玩的了。毕业后的一年里我几乎都在写 C,《C专家编程》《C陷阱与缺陷》也都看完了,已经有点审美疲劳,所以一心想用 C++、C#、Python 这样高级的语言施展一下拳脚。后来的现实相当打脸,华为的 LTE 网络设备为上亿人服务,而我做的程序却只有极少人在用。
我们在上地站下的车,然后住在了单位临时安排的青年公寓,好像是六个人一间大房,条件比大学宿舍好得多。和深圳大蒸笼相比,北京已经进入了秋天,天很蓝,空气清澈微凉。我想那时候空气好可能是沾了奥运会刚开过的光。
一星期后,韩鑫也飞抵北京,他紧跟在我后面一期参加的培训。由于青年公寓只能短住,我们刚落脚就要开始找房子。大副想跟我合租,我要求带上韩鑫,于是大副、我、韩鑫三个人租下了上地东里小区的一个三居室。房子在一楼,两南一北三间卧室。大副要了主卧,剩一南一北两间给我和韩鑫。
谁住南屋谁住北屋,房租怎么分,韩鑫想出一妙招。我俩共同分担2000元的房租,只要一间房的归属定了,另一间房自然也就定了,于是我们像拍卖一样竞价北屋,只不过是价低者得。最后我叫出了850元的低价,韩鑫经过长考后放弃,于是自动选择了南屋,租金是1150。
搞成竞价模式,谁也捡不着便宜,谁也吃不了亏,韩鑫果然有经济头脑。不过若有机会再让我选一次,一定不惜代价拿下南屋。因为我在北屋患上了严重的咽炎,后来发展成慢性的。虽然不确定咽炎就是北屋阴冷所致,但我宁可多掏点钱就算买份保险。人年轻的时候别太在意钱,回头再看,什么都比那点钱重要。
我850元的房间里有一个大衣柜,打开衣柜门,衣柜门内侧镶有镜子,衣柜内的空间超大我只用了一小部分。旁边是一张小单人床,床和床垫都是我从旧货市场现买来的。这个北屋之前应该不是卧室,因为房东是个三口之家,爸爸妈妈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儿。爸妈住主卧,女儿住朝南的次卧,北屋用来放置杂物。如今,我就是那个杂物。
房东一家是比较保守的北京家庭,男主人老李,是个温和儒雅的老会计。女主人胖胖的,话多,各种担心也多,怕我们不爱惜屋子。后来女主人知道大副把女人带来过夜,怒不可遏,说这大床以后她还要用让你们给弄脏了如何如何。虽然当时我们在我爱我家签约写的是只住3个人,但她这样的想法还是有些保守可笑。逻辑也怪怪的,她其实只嫌大副的女人脏,若换成只有大副自己,一个年轻小伙子,在床上打多少次飞机她都未必在意。但要换成一个女的,只要在她丈夫的床上躺过,这床就得扔。得,中年妇女的心思你别猜,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。
2008年的国庆长假,我回了青岛老家,虽然刚到北京才不到两周。韩鑫得知我要回青岛有些意外,在小卖部买了一网兜玉米肠,泡面若干。我当时就知道他要度过怎样的七天了。
我回家的原因,是去见奶奶最后一面。去深圳总部培训之前,我在青岛歇了一个月,几乎每天都去海慈医院的5楼病房看我奶奶。当时已经癌症晚期了。我每天装作开心的样子,陪奶奶说说话,偶尔也讲讲奥运会上的事虽然她听不太懂。医院一楼大厅里有电视,也播奥运会。刘翔退赛时我正在那里,大厅里的人驻足在电视前,没有人说话。
回青岛见到奶奶,她的精神还可以,脑子也清醒。当时好像她已经清楚自己的病情了,不过也没跟我们明说,就这么互相瞒着,互相报喜不报忧。
我的双胞胎表姐也在北京,她俩和我一起回的青岛又一起回来。记忆中好像这是唯一一次。虽然逢年过节都会往来于青岛和北京之间,但很少同行。联系得也越来越少,上次见面是一年多之前了。我几乎忘了在北京,就在不远的地儿,住着两个我曾经十分亲近的亲人。
11月初我妈来电话,告诉我奶奶去世了,走的时间是10月31日。奶奶的遗体火化后,和爷爷安葬在一起。几个月后回家过春节,我和爸爸一起去成龙山给爷爷奶奶上坟。这时候的我,嗓子一吸到冷空气就咳嗽,工号从华为的143800变成文思的8600。站在爷爷奶奶的墓前,我点上三根香,低头说:“爷爷奶奶,我在北京挺好的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