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条经验法则叫汉隆剃刀（Hanlon’s razor），是这么说的：

能解释为愚蠢的，就不要解释为恶意

将这条法则记在心中，至少有两个好处。一是避免对他人猜忌而产生敌意，二是避免被阴谋论忽悠。为什么说它是经验法则呢，因为按照这个法则去做，基本都对。

当一个人做了一件你不喜欢的事，先别上来就断定是有预谋的作恶，更别认为他这样做就是针对你。

当某个有权力的人或组织做了一件不明智的事，也别盲目崇拜和迷信，说这是在下一盘大棋。什么大棋，大概率这就是走了一步臭棋。

对于坏人，我们向来不迁就，但蠢人却常常得到我们的原谅，东西方文明皆如此。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找原因，可能是坏人比蠢人更具有危险，把危险除掉才能高枕无忧生活繁衍。一个聪明狡诈的坏人多么危险，而一个笨蛋呢，想坏也坏不到哪去，还挺呆萌。于是我们就选择了除掉那个狡诈的聪明人，原谅那个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笨蛋。

原始部落这样做没问题，但现代社会这样做的弊端就凸显出来了。现代社会，在科技的加持下，作恶的难度变大，代价也变大。慢慢的大家都会选择做一个好人，一个造福他人的人，这才是明智之举。现如今，杀人越货的明显少了，战争也少了，道理很简单，因为做这些事的收益与风险不成比例，不值得呗。

既然战争不再明智，那俄乌战争怎么解释？有人说，这是俄罗斯的必要之战，普京在下一盘大棋。那好吧，如果战争的结果是俄罗斯赢得了他想要的，这样讲倒也无法反驳。但如果最后俄罗斯赔了夫人又折兵，又该怎么讲？

以我对俄乌战争浅薄的片面了解，俄罗斯几乎丧失了参与全球化的资格，民族凝聚力也没有因为战争而变强，通过战争想要达成的目标也愈发遥远。究其原因，是对开战后面临的困难估计不足。

普京为什么对困难估计不足？说到底是认知的问题，他头脑中认为的，和现实世界出现了脱节。认知出问题并不一定是因为傻，显然普京不傻，他的头脑至少是高于平均的。但聪明人如果一直困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，认知也会偏离现实。我曾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，是普京在开战前问一个俄罗斯官员是否赞成他的决定，那个官员吓的只敢说是是是，甚至都不明白普京问的是什么。而普京呢，仿佛在戏耍这名官员，无论他说什么，官员都急忙称是，彰显了他普京大帝至高的权力，乐在其中。

可见围绕在普京身边的是怎样一群人，他们能给普京讲多少真话。当普京问他我国军事力量强不强，谁敢说不强？当普京问他打乌克兰会不会顺，谁敢说不顺？拥有至高权力的人，用一些手段去巩固自己的权威，周围的人观察到，就学会了这种环境下的生存法则，阿谀奉承是最保险的做法。权力王座上的人，无论他做什么，结果可能都是作茧自缚。被自己亲手制成的信息茧房裹住，与真实世界隔绝，慢慢变蠢。

说完俄乌，再说说上海。上海新冠造成严重的次生灾害，被有些人说成背后有多么大的政治阴谋，快省省吧，领导人怎会拿上海这么大城市的民生冒险。搞砸了就是搞砸了，没有那么复杂。对新冠病毒的过度紧张，对处理超大城市停摆后的工作量预判不足，这都是认知不足导致的，不可能是有意为之。

既然是认知的问题，我们不妨深挖一下，为什么认知会出问题？首先，做最终决策的不是科学家，而是政府部门，科学家提出建议，听不听要看政府。如果听了科学家的建议，但控制不好可能要掉乌纱帽，请问政府官员要怎么选？说实话，大部分人都会做出保住自身利益的选择，人性经不起这等考验。

有个有意思的现象，上海疫情早期还不严重的时候，张文宏医生经常发声，从医学专业角度提出看法和建议。但事态严重后，就不见张文宏医生了，发声的多是政府官员。传达出来的信号是什么？关键时刻，专家意见先靠边站，政府官员说了算。

这样合理吗？你可能觉得合理，毕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，危急时刻要依靠伟人。我们一想到伟人，大都是政治家的形象，而非某个科学领域的专业人士。但从理性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，难道不应该听专家的吗？如果兹事体大，不能只听一个领域的专家，那就请教多个领域的专家。而不能是政府官员先有了结论，再从专家中挑出擅长逢迎之术的来支持这个结论。

之所以会这样，说到底是对专家不够重视，对自然科学不够敬畏。当你真正敬畏一样东西，就不会做出有悖于它的鲁莽决定。

继续往深挖，为什么会轻视专家的意见？还是那个原因，认知不够。对世界的认识粗浅，认为把人隔离起来等着病毒自己消亡就万事大吉了。却没想到这些被隔离起来的人如果不工作社会还能不能运转，社会如果不运转，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，想清楚过吗？就算国内病毒清零了，但国外哪哪都是，然后我们要像朝鲜一样闭关锁国吗？想既打开国门又不让病毒传进来，这有可能吗？

当遇到一件复杂的事，科学素养高的人，更可能做出相对正确的估计和判断，更愿意相信专家的建议，也更不容易被糊弄。复杂的事情如果搞砸了，不要猜测说是在下一盘大棋。上海这样重要的城市，绝不敢拿来下棋。再说上海也没有被特殊对待，上海的防控政策同样用在了其他地区，包头市才有两个阳性就立马封城了。这些天目睹的事态发展，确确实实是举国之力和一个小小的新冠阳性数字周旋。

搞砸了就是搞砸了，就只是蠢而已，无需恶意解读。其实蠢比坏更可怕，坏起码还有理智，达到目的后就会罢手。蠢则可以一蠢到底，万劫不复。

不是谦虚，我们的确有蠢的资本。我国公民的科学素养可一点都不乐观，老少边穷自不必说，就连大城市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没好到哪去。我见过的一些有见识的企业家、毕业后做程序员的大学生，按理说他们的科学素养在人群中是佼佼者，然而事实是，他们依然会轻信明显不靠谱的谣言。

当整个社会的科学素养达到一定水平，有了扎实的中层基础，高层的决策也就不可能偏得太离谱。推荐几个正面范例，微信公众号上的丁香医生，得到App上的卓克、王立铭，就有在做高质量的科普。他们所做的，就是让一部分人先摆脱愚昧，这是一切变好的基础。